品行习惯培养

17岁男孩沉迷游戏、不想上学，该怎么办？

美国执业精神科医生：张道龙

编辑：刘金雨

【案例概览】

来访者，高中男孩，与父亲共同来访。父母都是大学学历，公务员。来访者自幼听话，学习认真。近一年前，逐渐出现特别喜欢打游戏，经常出现控制不住的在晚自习后外出上网2-3个通宵，家长及老师对其行为进行了批评，但来访者到了寒假时几乎天天上网。4个月以前，假期结束也坚持不上学，打游戏，回避社交，生活懒散，对家人的话当面答应，实际行动却不一致。在学校没有朋友，学习努力也学不好，成绩下降，害怕见同学，在人多的地方时总感觉其他人在注视他，像做贼一样的感觉，期间曾2次转学，家人干预就发怒，有冲动伤人风险。门诊诊断考虑“分裂样障碍”予“阿立哌唑5mgqd”治疗，症状有所缓解。目前再次出现外出上网行为，家属焦虑担心前来寻求帮助。

【咨询实录】

1.   张道龙：你好，我是张医生！

2.   来访者父亲：张医生，您好！

3.   张道龙：好的，你先讲讲孩子的情况吧！

4.   来访者父亲：我简单说一下他的情况。他今年17岁了，在今年年初的时候，就不愿意去上学了，他说他要去上网，不想读书了。他自己还有一些症状，在学校里面，一是怕见同学、怕人多，不想跟同学交往，也不想跟其他人说话。第二，感觉他的生活有些懒散，有时刷牙、洗脸、洗澡都要催他，起床的时候叫很多遍才行。第三，我们感觉他最近都没有去上学，这半年给他办了一个休学的手续，这是他的几个情况。我们到当地医院去了三次，一个是进行了心理辅导，看他是不是网瘾，也进行了一些心理的检查，显示有一些抑郁。用了一些药，吃了三个月了，现在还在用。原来服药以后他的状况会稍好一些，比如在交往上好一些了。现在您需要跟孩子讲吗？

5.   张道龙：好的，我先跟他说一下。你好！

6.   来访者：你好。

7.   张道龙：你现在应该读高几？

8.   来访者：高二。

9.   张道龙：读完高三就得考大学，是吧？

1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嗯。

1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爸爸说你现在不想学习，生活比较懒散，经常去网吧上网。我想问一下，很快就高考了，大家都要冲刺了，为什么你现在的表现正好跟高考生相反呢？

1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网瘾大，我也不知道。

1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网络成瘾，所以不好好学习，是不是这意思？

1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就是不想学习，不是因为上网。

1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你是因为不想去学习，所以上网，还是因为上网，所以不想去学习？

1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觉得没有关系，上网是上网，不想学习是不想学习。

1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那你是哪种情况？

1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觉得不想学习，最开始是上网引起的，但是现在不想学习，不是上网的原因。

1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也就是说，你不上网，不接触计算机的时候，也不想学习，对吗？

2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对。

2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我听懂了。什么时候开始厌学了呢？大家都想考大学，好像你父母也是大学毕业，对吧？

2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对。

2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什么时候开始不想读书了呢？

2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在家里待了几个月过后就不想学了。

2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我还得问一下，因果关系有点混乱，因为不想学习了，父母让你休学在家，还是因为休学在家，所以不想学习了？

2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就是不怎么想学的感觉，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。

2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学习，比如说，感觉学习没什么用，或者对学习没有兴趣，在班上排名靠后，或者本来就是父母逼着学习，总是有一个原因，你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不想学？

2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就是不想学。

2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

3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在家里休学几个月过后。

3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听你父亲的意思是说因为你不爱学习，所以就让你休学，可能考虑到你生病了，你说的意思是因为在家里休学几个月，你变成厌学了，这不是跟你父亲说的相反吗？

3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休学的原因是因为上网成瘾了，在家里休了几个月过后，我就变得厌学了，之前网瘾特别大的时候还不是特别的厌学。

3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什么时候开始玩网络游戏的，哪年开始？

3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高一。

3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高一之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吗？

3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上高一的时候还可以。

3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还可以是什么概念？学习成绩在班里排名前10%，还是中游？

3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中游。 

3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原来也是学习不好的孩子？

4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在全年级排名中等。

4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中等的意思就是50%？

4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对。

4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你们学校最终每一年有多少比例的学生能考上大学？

4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80%。

4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那你们学校是个很好的学校了。

4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嗯，包括那些所谓三本之类的学校。

4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那就不错了。以你现在的成绩等于是考不上大学了？

4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现在我的成绩是考不上大学的。

4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任何一个三本大学都考不上，是这意思吗？

5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休学这么久了，好多知识都忘了，肯定考不上了。

5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考不上大学想干什么呢？

5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也不知道。

5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玩游戏，肯定玩一段时间没问题，玩几年也没问题，你准备一辈子玩游戏吗？

5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没有。

5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你的计划是玩到什么时候呢，五年、十年？

5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没有五年、十年。

5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总得有一个头啊，你最理想的计划是什么？

5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就是两个星期过后开学，我留一级去读书。

5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继续读高几？

6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读高二。

6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为什么现在不喜欢读书，留一级之后能读书了？

6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不喜欢读也要去读。

6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这样听起来很痛苦，现在需要探讨如何做得不一样，才能让结果变得不一样，肯定不能永远留级、重读了。重新开学以后，怎么才能控制自己不玩游戏，重新拿起书来认真读下去，有计划过吗？

6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没计划过。

6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这样怎么能知道自己这次能读好呢，而不是读了两个月又觉得不行了？

6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这次应该能读好吧，因为我的网瘾没有以前那么大了。

6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这是好事儿，你做了什么使网瘾变小了呢？

6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就是连续上了几个月过后，就觉得上腻了，反正网瘾没有以前那么大了。以前是一整个白天都在上，晚上也在上，上通宵，也就是说，一般从早上起来上到凌晨四五点左右，那种情况。现在上网只是晚上六七点开始，上到晚上12点，时间比以前少很多了。

6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假设一点儿不上网会是什么样呢？现在是逐渐减少，开学之后把计算机关掉，不上网，会是什么情况？

7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那我就周末上。

7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一个礼拜只是周末上网，能控制住吗？

7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能。

7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那是好事儿。每个人上大学都有一个目的，你能告诉我，为什么要上大学吗？

7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为什么要上大学，就是要上大学，为什么要上大学，嗯……没有为什么。

7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上大学总是有原因的，比如，为了找工作，为了学习一个专业。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上大学，目前咱们国家只有一半上大学。你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大学吗？

7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不知道。

7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大学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呢，因为大学是一个高等教育，里面什么专业都有，学医、学法的、学药的、学计算机的，你有什么想法，想学什么吗？

7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走一步看一步。

7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假设明天就是高三了，填志愿了，你打算怎么填报？我说的是专业，不是指某个学校，也不是一本、二本、三本。

8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那就要选呗，就看嘛，看自己成绩能考到什么专业，就填什么专业。

8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自己没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学某一个专业？

8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没有强烈的想法想学某一个专业。

8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你爸爸刚才说你除了厌学、计算机游戏比较上瘾，还有一个事儿是不梳头，不洗脸，早晨不起床，这是什么情况？

8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就是比较懒散，什么都不想做呗。

8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不是因为不高兴，不是因为具体的事，就是不想干？

8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就是不想干。

8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如果上高中呢，重新读书了，能按时起来吗？

8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能。

8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现在上学的时候并不是不梳头、不洗脸？

90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上学的时候要洗，在家里觉得没有学校那种氛围，因为在学校里不刷牙、不洗脸，同学会笑我的。

91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对，这么想是对的。你父母是做什么的？

9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公务员。

93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父母都是公务员吗？

9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对。

95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正常上下班这种？

9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对。

97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在你眼里父母是比较上进的吗？比较崇拜他们吗？

9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崇拜他们不可能，呵呵。

99.       张道龙：你的偶像是谁呢？你最崇拜，想变成那种男人的人，有吗？

100.   来访者：X（某男性歌手）。

101.   张道龙：在你的心目中，爸爸妈妈算是上进的，还是应付工作的，马马虎虎的？

102.   来访者：这个不知道。

103.   张道龙：你今天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？

104.   来访者：我也不知道。

105.   张道龙：你是喜欢运动的孩子吗？

106.   来访者：我以前在休学之前有喜欢的运动，休学过后就没有了。

107.   张道龙：喜欢过什么运动？

108.   来访者：打篮球。

109.   张道龙：现在呢，如果有人约你出去打呢？

110.   来访者：现在没那么大兴趣了。

111.   张道龙：如果强迫自己做某一种最喜欢的运动呢？作为家庭作业每天去做，有可能动起来吗？

112.   来访者：倒是有可能。

113.   张道龙：你喜欢听音乐吗？听起来挺兴奋的，挺高兴的。

114.   来访者：我喜欢听音乐。

115.   张道龙：爱听哪种音乐？

116.   来访者：就是X唱的那种类型的音乐。

117.   张道龙：能坚持每天听吗？

118.   来访者：我每天上网都在听。

119.   张道龙：你还有问题吗？没什么问题要问我？

120.   来访者：我也不知道。

121.   张道龙：但是你现在吃得饱，睡得着，这个可以做到，是吧？

122.   来访者：可以。

123.   张道龙：体重有办法吗？胖了，瘦了？

124.   来访者：体重没多大变化。

125.   张道龙：那是挺好的。你自己人生有没有一种比较强烈的欲望，比如我想发财，做歌唱家，做科学家？

126.   来访者：有欲望。

127.   张道龙：有欲望做成什么？

128.   来访者：这个不方便说。

129.   张道龙：想到一天要交女朋友吗？像你爸爸妈妈一样成家立业，未来有这种想法吗？

130.   来访者：有。

131.   张道龙：大部分女孩子都想嫁的人条件比自己好，如果上不了大学，找不着工作，不能养活自己，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是变大，还是变小了？

132.   来访者：变小。

133.   张道龙：想过这问题吗，我不上大学肯定很麻烦，一般女孩子找比自己强的，如果不能养活自己，不能交女朋友，不能正常生活了，这些想过吗？

134.   来访者：这些想过，但想的比较少吧。

135.   张道龙：有没有想过，想办法别发生那种情况，另外让自己不去网吧，因为一旦去了就控制不了想玩，是这样吧？

136.   来访者：我现在一般都是在晚上特别想上网，因为我有几个网友他们下班回家后上网，跟他们玩儿最有劲，自己一个人就没那么大劲了。

137.   张道龙：在家里玩儿，晚上不出去，是吗？

138.   来访者：晚上在家里玩儿。

139.   张道龙：如果跟父母说好了，开学以后周末上网，周一到周五不上网，可以吗？

140.   来访者：可以。

141.   张道龙：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吗？

142.   来访者：我也不知道。

143.   张道龙：好的，我跟你父亲讲话。

144.   来访者：好的。

145.   张道龙：现在我先讲讲小孩有什么问题。第一，这小孩玩游戏是比较上瘾的，但是他不是因为游戏上瘾，所以不爱学习了。这个小孩最主要的问题是一种无欲状。即使最无欲人也愿意玩游戏，因为很能刺激人、有意思，而学习是一个枯燥的事儿。这个孩子到目前为止，不得不承认在养育上确实有问题，什么问题呢？已经读高二了，竟然没有任何欲望想成为任何一种人，我说的不一定是科学家，或者非要是教授，你和妻子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，但是他却没有想成为一种人的想法。

146.   来访者父亲：是。

147.   张道龙：不管是想当医生、做工程师、做宇航员，总是愿意做什么，这个小孩都没有。我问他为什么上大学呢？他说走一步看一步；想学什么专业呢？看成绩考的好不好，再选呗；你对父母崇拜吗？他哈哈大笑，说肯定不崇拜。你们夫妻都是公务员，最低水平做到旱涝保收、稳定，做好了就是当官了。不知道是因为你的工作方式，还是两个人都太稳定的原因，或者平时不会给孩子立志，孩子看到你们“养尊处优”的生活，稳稳当当上班，这孩子就逐渐养成无欲状了。这明显与养育方式有很多关系，不是因为抑郁、焦虑、网络上瘾带来的不爱学习。整个谈话下来，感觉小孩属于无欲状，没有强烈的追求。

148.   来访者父亲：没有目标。

149.   张道龙：还不一样。第一，我更担心的是他没有欲望，没有目标我们可以引导，关键是没有欲望更可怕；第二，毫无疑问，没有具体的目标；第三，没有具体的可行性计划，比如，每天背多少单词做多少题，这就是可行性。有一个目标，还要有一个具体可行的计划，这个计划还得可测量。但是这些事的底线是有一个欲望，就是想做一件事儿。我问他，除了玩游戏以外想干什么，他说不知道。在家不洗漱，知道上学不洗会有味道，害怕同学笑话，真回去读书了当然得梳头洗脸，都是为了应付。不是为了想做一件事儿而“不择手段”，去努力，没有这种想法。当问他的偶像的时候，他说是X，这个人是唱歌唱的都不怎么样。挑一个这样的歌手当成偶像，说明判断力有严重的问题。

150.   来访者父亲：嗯。

151.   张道龙：小孩现在既没有人生的方向，也没有个人的方向，也没有为了家庭想怎么样，一定是你们家里什么样的环境把他变成这样，不是因为得了病突然之间变成这样的。他的问题不是游戏的问题，表面看是游戏，休学没事儿就玩游戏。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人生想干什么，努力干什么。人生失去了所有的方向，事业的方向、爱情的方向，往高了说，是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，往低了说，是为了父母，为了找女朋友。他是啥也不为，等于没有动力。所以不知道你们家庭的养育平时是怎么做的，可能是家长什么都帮他解决了，也可能家里确实不着急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。

152.   来访者父亲：你讲得非常有道理，他有这么几个问题，肯定是在家庭抚养方面出了问题了。主要是有这么几个因素，第一，我之前大概有整整五年的时间，是派到外地去工作，那时候他正好是10岁到15岁之间。我在外地工作了以后，基本上两三个月回一次家，最多跟他见一面，又得到外地工作，对他的教育比较疏忽。第二，因为我们家里人，我的父母、姐妹，还有我爱人的父母、姐妹，很多次来帮忙关照他，可能太宠他了，他想要什么，一大家人管他，要做什么就做什么。因为我在外地，大家都来帮忙，都来关心他。而我爱人在教育方面也有些问题，孩子是饭来张口，衣来伸手，水果都给他切好，玩游戏的时候，我爱人把水果喂到孩子嘴里面。第三，我爱人教育方式也有问题，因为女同志总觉得孩子不懂事，一是没让他设立目标，二是他做什么事儿，我爱人都会强制地制止他，使孩子一直没自信、没主见，做什么事儿都觉得干不好。实际上他跟我在一起，我还注意培养他多方面的兴趣，如游泳、打乒乓球、下棋，但是我陪他的时间之前确实比较少。我们发现孩子这个问题是从高一下学期发现的，比较晚了，现在很多时候在家教这方面，我爱人跟我都配合不起来。举个简单的例子，他要上网，我不让他上网，让他给我写一个保证，到了他妈妈那里，就让他上网了，就形成了我这边说了什么规定，他自己也不兑现。这个事情，我跟他妈妈也认真地谈了、严肃地交换了意见。我们发现他不上学的时候，在学校晚上10点下课以后去上网了，有时候两三天找不到他，不知道在哪个网吧，因为网吧非常多。当时在他非常严重的时候，整天上网十五六个小时，如果不让他上网，甚至说出过激的话，骂他妈妈。我跟他谈的时候，他说如果你不让我上网，我就拿刀来杀你们，同归于尽。所以在这种情况下，今年开始我请假陪他出去玩儿，到外地玩儿，又带他到我们当地医院去检查、治疗。应该说最近这两个多月，他已经有非常好的好转了，今天能在电话那边，你问他的时候，他跟你交流已经非常好了，过去是拒绝这方面的谈话的，应该说整个情况在往好的方面发展。

153.   张道龙：你分享得挺好，是这样的，他自己也说准备重新开学再把学习拾起来。但是刚才说的几件事儿必须要去做。第一，这小孩为什么没有欲望，我们得重新燃烧起他的欲望，不管为了什么来学习，一定要跟他谈目标。第二，坚持体育运动，不是到处去玩，他这个年龄最不需要的就是游山玩水。小孩一旦有一种体育运动，不管做什么运动，只要达到运动量，都能起到两方面的作用。其一，体育运动使人脾气变好，小伙子年轻气盛、挫折感强，你不让他玩游戏，他就容易发脾气，体育运动能改善脾气的事；其二，运动能够调整人的作息时间，能够增进人的奋斗欲望。很多运动员的生活都是特别有规律，食欲也变好，因为运动可以消耗能量嘛。在我看来，一定要做某一项运动。第三，你得跟他谈，有针对性地帮他，等于给他做认知调整，“爸爸妈妈之所以今天有了这样一份铁饭碗，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，不是因为玩游戏，在家里养尊处优变成这样的，现在优雅是因为当年奋斗了，你也可以到我这年龄干这件事儿，你想成为爸爸妈妈这样一定要努力。”一个17岁的孩子应该是勤奋、好动，有进取心，不能像170岁，什么事儿都慢下来了，这是不对的。毫无疑问，得告诉他，你们今天的生活是怎么来的，而不是说一直都是这样，端正他的态度。退休之后玩玩游戏、喝点小酒，现在他等于过着退休后的生活。

154.   来访者父亲：他还有一个想法，就在过去玩游戏没有那么上瘾的时候，曾经跟我流露出来的。他说，我凭老爸的背景就能找个女朋友，我说女朋友是看重你，不是看重你的家庭，有时候我跟他讲这个道理，你现在没有钱，我有钱，但我有钱是工作挣来的。

155.   张道龙：对的，那不是长久之计。别人看你家庭挺好，可能愿意跟你成为朋友，但是不想嫁给你，因为未来没有保证，等于是暂时的。这么谈就是所谓的增加他的危机感，很多时候，家里的生活条件比较好，小孩就会缺少奋斗精神。现在我们利用暑期干什么呢？

156.   来访者父亲：现在是这样的，暑期这样安排的，第一，每天下午去补课，补课两到三个小时。第二，我准备带他出去玩儿，他跟我提了要去海边，我就把他带到那边玩儿。我跟他说定了，暑期就是学习、锻炼，去看外面的世界，增强一些信心。

157.   张道龙：这个计划得调整一下，不能这样，太空泛了，不爱学习的孩子，你让他学习，当然容易烦了。如果出去玩儿，带着他到上大学里看看，比如去武汉，到武汉大学看看，去北京，上清华大学看一看，看看大学生的生活。17岁的孩子不该是游山玩水的年龄。除了体育锻炼以外，让他上大学里看看大学的生活怎么样，甚至听听大学教授的课，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。非常有目标的告诉他，完成一个大学的教育之后可以做到像父母这样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，在往上受教育，还可以成为教授。让别人给他当榜样，有目标的来做。学习的时候，业务的知识不是最重要，没有动力，没有欲望的话很快就失败了。你这个小孩说来说去，发现他所有的爱好除了游戏以外，其他的没有，游戏是用计算机玩儿，说明他在这方面有兴趣，暑期的时候至少找一个计算机系毕业或者正在读计算机系的大学生，来给他上课，提前给布置好任务，引导孩子。给他看计算机系的生活什么样，怎么编程，怎么写代码，怎么开发游戏。他喜欢玩游戏，找一个比他玩游戏更狠的，引导他，调动他想以后学编程、编游戏的动力。具体地告诉他，想做游戏，得先上大学，把大学读下来，把计算机读好了，以后专门设计游戏。给他找一个跟游戏计算机有关的偶像，这样容易把他拉出来一点点，再读一些其他的知识，否则读不进去。就像让一个关节炎的人去锻炼，锻炼两下疼了，就不会锻炼了。所以，游山玩水要有针对性，上高校游山玩水。别让他感到你的目的性很强，找一个计算机系的大哥哥跟他一起学，给他树立一个榜样。小孩往往敬畏自己欣赏、崇拜的人，榜样讲话，容易听得进去，这样能逐渐影响他。

158.   来访者父亲：嗯。

159.   张道龙：从资源的角度，你主动请假来帮助他是非常好的，能够承担一部分责任，亲自辅导孩子，把资源用到这地方。帮他找一个计算机专业、或是其他专业的榜样引导他。平时跟他认知调整，我们家里的钱也不是白来的，都是有限的，我们都用在刀刃上面。现在得谈这个问题了，找一个就像他说的能够尊敬的人，尊敬计算机系的，就找一个计算机系的大学生，想干什么就去引导他，你们影响不了他的，找一个“专家”影响他。中国懂计算机的人非常多，不像找一个特殊人才不好找。听他讲这些事儿都不是严重的疾病，你说他头不梳，脸不洗，他解释的都挺合理，因为在家里没事儿干，也不上学，上了学会注意，这是好事儿。他也不是抑郁障碍，抑郁的人不爱说话，不管是不是上学，都不愿意梳洗，因为生病了。他不是严重的精神障碍，是教育方式带来的，这就需要重新去影响他。你现在有一种危机感，非常好，高一到高三如果不救，这孩子就毁了，上不了大学，人生一半的路都没有了。高中毕业生能干的事儿非常有限，现在当兵都是高科技武器了，当兵都当不成了，这样很麻烦。但是年轻人有一个好处，不断犯错、改正错误就能改变，四五十岁的人改变起来就很难。这期间多花一些时间，把时间用在孩子身上，他成功就等于咱们成功了一半。做事一定要有策略，否则不是事半功倍了，而是事倍功半，必须讲究策略地影响他，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，不能继续休学了。没有严重的疾病休学等于害了他，但是不能强迫他学，不爱学的时候逼他学更厌学了。找一个榜样来引导他，把他动机调动起来，不管为找女朋友学，还是为了将来设计游戏，把动机调动起来就好办。现在不是着急补科学知识的课，我们想办法一半学习正经的知识，一半通过这些途径，寓教于乐，好像是游戏，好像是玩儿，实际上在出游的过程中影响到他。

160.   来访者父亲：很好，很好。他原来也说过将来要超过我，我当时相信他，到了现在没有欲望以后，他说肯定超不过我了。另外，这边有一个戒网的学校，有很多成功的例子，我们现在也没有把他送过去，这种事情，您怎么看待呢？

161.   张道龙：戒掉网瘾，没有什么用处，因为他现在的重点不是网瘾。当你干什么都没有意思的时候，游戏就是补充空虚的空间，我们正常人干正经事儿，哪有时间上网，一天只有有限的时间上网，只是为了工作，因为有那么多正经的事儿去做，有趣的事儿去做。现在孩子没欲望，觉得什么都没意思，上网变成调剂的因素。网络成瘾本身不是正儿八经的疾病，没有列入正式的疾病诊断标准，大家现在都没有搞清楚这是不是一个疾病，显然不是严重的问题。问题是大部分整天上网的人都是不思进取的，很少有人因为上网影响了一生的职业，一生的选择，往往都是没什么选择的人整天上网，在虚拟世界里弥补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事情。比如，没有女朋友的人在网络里跟网友结婚，在网上当将军。但是很多时候，年轻人看不明白这些，就会被网上那些有趣的东西给吸引了。我们刚才说的方案都是在现实世界里如何去帮助他，培养他的欲望，调动他的动机，至于将来具体要做什么，再根据个人兴趣来。他的问题不是网瘾，而是没有欲望，干什么都没有兴趣。这些方面的培养本来是应该在小学、初中就开始的，现在晚了这么几年，现在得想办法，把这些事帮助他补回来。

162.   来访者父亲：好的，谢谢张医生。

163.   张道龙：不客气，中间有什么变化再回来找我们。

164.   来访者父亲：受益匪浅，谢谢张医生！

165.   张道龙：不客气，再见！

【张医生点评】

一、   评估

本案例中的来访者不想上学，上网成瘾，对事情都没有兴趣，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想法和欲望，更没有具体的目标，处于无欲状，目前没有影响饮食、睡眠，并没有达到任何一种精神心理疾病的诊断标准。来访者的问题属于DSM-5中第22章的“可能引起临床关注焦点的其他状况”的类别。

二、   概念化

精神动力学分析：来访者目前的无欲状明显是不良的家庭教养方式带来的，比如，家长因为工作疏于教导，在生活上饭开张口、衣来伸手，耳濡目染地受到父母目前工作方式的影响等。

三、   生物、心理、社会的综合干预方案

1.   生物：坚持参与体育运动，既可以改善脾气问题，也能养成规律的作息，以及增强欲望。

2.   心理：家长明显需要调整过去的教育方式，及时调整来访者的认知，比如，“父母今天的安逸是过去奋斗的结果”，“如果将来不能养活自己，更不会有女孩愿意嫁给你”等角度，增加来访者的危机感，调动来访者的动机。

3.   社会：父母可以利用出游的机会，带孩子到大城市优秀的大学里体验生活，让大学的氛围去刺激小孩的欲望和动力。帮助孩子找一个计算机专业，或是孩子感兴趣专业的大学生和孩子一起学习，寓教于乐，通过榜样的作用调动孩子的动机。

【学员互动环节】

问题一：在爸爸讲到孩子情况的时候，提到原来他晚上出去上网，家长找不到人，没有规矩，骂妈妈，口出狂言，这方面是不是需要在教育上注意引导，避免未来到18岁成了反社会型人格障碍，或是品行方面的问题？

张道龙：不是，他不是这类问题。他想上网，妈妈不让上网，他当然就怒了，青年人都是这样，违抗的行为，你不让我做，我就跟你说狠话。这个小孩不是反社会人格，而是无欲状。反社会的人是杀人放火，抢劫强奸，这小孩显然不是这样。反社会人格的人都是极其有欲望的，不但自己有欲望，还想剥夺别人的东西，这个小孩是什么都不想要，送上门都不想要，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什么。这个小孩讲到连交女朋友都是靠爸爸的背景，这是没出息、没欲望的表现。

问题二：因为前半段是孩子在咨询，感觉孩子有点不想聊，好像有阻抗，如何与这样的孩子在远程的咨询中快速地建立关系？

张道龙：这不是阻抗，假设我今天跟他聊游戏，旁边有一个游戏大师教他怎么赢游戏，他肯定愿意聊。因为我聊的是正经事，聊的是他现在有问题的地方，他当然不愿意了。哪个孩子愿意看医生呢！所以这不是阻抗的问题，因为他本身不想做这些事儿，现在稍稍有点变化，就得想法引导他。不能是全家哄着他，带他游山玩水，玩游戏的时候把水果放到嘴里，这样怎么能培养出欲望呢！人都是通过努力得到一些东西，就会想着再去努力得到其他的东西。什么都不用做，饭来张口、衣来伸手，这种情况下，人能有欲望吗？所以，马上意识到小孩的教养方式有问题。他不是突然被什么人拉下水了，吸毒了、成瘾了，不是这种情况。原先学习就不好，处于中游，现在变成下游了。阻抗是对你讲的东西有所抵抗，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抵抗，好事儿、坏事儿都没有抵抗，什么也不想干。计算机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吗？是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才会去计算机里寻找一种虚荣的空间，醒的时候总得干点什么。所以，在网络里呼风唤雨的人，一般都是现实中非常糟糕的人。

问题三：老师在跟这孩子的访谈中有三次重复的问到，你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吗？老师你这是怎么考虑的？

张道龙：我反复问真的没有问题吗？是在评估什么原因使他变成这样，我试图找一个具体的原因，生活中有一个压力事件，这种咨询好做。比如失恋了，再找个女朋友，比原来的还好就好办了。或者因为数学没考好，觉得没意思，老师说我没前途，找个数学家教把数学赶上去。什么原因、什么事件都没有的时候，反复确认后发现他这是无欲状，这就比较麻烦了。有问题的、有困扰的，越急的问题看起来越重，比如今天突然砸到脑子了，当时反应很严重，养养就好了。这个小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，就是什么也不想干，说明是一天天逐渐养成的。问询后才明白了，爸爸不在身边五年，父母都是公务员，小孩每天什么都不用做，自然逐渐就没有欲望了。小孩恰恰不知道父母现在是公务员，当年也是吃苦奋斗了，也是几万人中优选出来的，他没看到那一面，只看到现在的养尊处优了。父母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，把小孩也培养成“公务员”的心态了，所以，小孩在生活中受到的就是潜移默化、耳濡目染的影响。

问题四：在案例中介绍这个小伙子吃的药是阿立哌唑，青少年的无欲望和精神类疾病的意志减退怎么区分？

张道龙：这个来访者毫无疑问不需要吃阿立哌唑，没有欲望的人多巴胺少，抗多巴胺的药吃了以后就更没有欲望了。我不认为他是分裂样人格障碍，他的问题也不是靠吃药能解决的，是养育方式带来的。用精神动力学的办法能够分析出小孩为什么变成这样，而不是说有人格障碍，没有什么主要的精神障碍。如果一个人是因为患有精神类疾病才出现意志减退，一般疾病病程五年以上，人慢慢变得没有欲望。这小孩像有精神分裂症五年吗？像有严重的人格障碍吗？一定不是这个原因带来今天的变化，不是由于疾病带来的意志力减退。有一些疾病会让人逐渐意志力减退，比如一个抑郁的人，怎么会有欲望呢？假如每年发作两次抑郁，这人就很难有欲望了，变得习得性无助了。我们在咨询中去寻找小孩有没有应激事件，什么时候变了，怎么变了，找不到一个分水岭。这个小孩学习最好的时候处于中游，父母都是公务员，整天饭来张口、衣来伸手，他的无欲就很容易找到解释了。

问题五：这个爸爸在外面工作好几年，七大姑、八大姨都在照顾这个孩子，妈妈给他饭来张口、衣来伸手，这是家庭教养方式的问题。那么这孩子的问题是否也有当地文化的影响，比如他所在的城市是一个比较讲究安逸的城市。

张道龙：我认为跟文化有一些关系，但也不光跟文化有关，哪个地方都有努力上进的人，为什么他不是其中一员呢，还是跟家庭的教养方式的关系更大。另外也跟这一代特殊的国情有关系，都是独生子女，大家都觉得好不容易有一个孩子，把他当成小皇帝，往往六个大人养一个孩子，这就是代价，现在取消独生子女政策，也有这方面考虑。所以小时候要多进行吃苦训练，增长世界观，多去看看优秀的大学，得用这类的东西刺激孩子，不能养尊处优，小孩吃点苦，长大了有好处。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孩子，往往吃苦在后头呢。在美国，经常有那种青年人参与的野外生存训练，这就是我们讲的素质教育。

问题六：刚才老师在整个过程中是咨询的过程，还是评估问题的过程？

张道龙：评估加上咨询，在评估的过程中咨询早就开始了，评估有没有问题，是什么病理模式，这小孩有没有精神障碍。评估之后，提出治疗计划和具体建议，咨询已经开始了。往往咨询在第一次谈话的时候就开始了，不是整个过程都是咨询，而是先评估后咨询，提出有针对性计划，并且跟他父母讨论了策略。很多时候，评估和咨询往往揉到一块，好的咨询师都是第一次就完成评估，但在完成评估的过程中已经尝试了哪种方法好，哪种有效。总之，这个过程永远都是评估、概念化，然后提出治疗计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