职场常见问题处理

放弃“铁饭碗”后的生活充满无尽的悔恨

美国执业精神科医生：张道龙

编    辑：姚立华

【案例概览】

    来访者，女，四十几岁，初中学历，已婚，有孩子。原来是国企职工，两年前和丈夫一起辞掉工作进入私企，原想着能获得丰厚的待遇，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，目前待业在家。一年前开始出现失眠、情绪不稳定、担心、恐惧、甚至想自杀等症状。大概十天前开始服用劳拉西泮，睡眠有所改善，但情绪仍不稳定，烦躁，对自己的病情非常担忧，感觉没有希望，常常产生难以控制的撞车、跳楼等冲动想法，非常痛苦。

【咨询实录】

1.   张医生：你好，我是张医生，请讲讲你的困扰吧。

2.   来访者：你好，张医生！我和丈夫两年前在国营企业里辞职，去了一家私营企业。当时私营企业答应给我们的条件非常优厚，我俩辞职过去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，我很担心以后有很多不确定性因素，担心有不利的事情发生。每天都担心、忧虑，不吃药的时候白天晚上都睡不着觉，吃不下饭，很烦躁，情绪也不好，什么都做不下去。

3.   张医生：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服用劳拉西泮，用药前和用药后感觉有变化吗？

4.   来访者：用药后能睡大概三个小时，迷迷糊糊的也睡不踏实。

5.   张医生：比不吃药的时候要好一些，是吗？

6.   来访者：稍微好点。

7.   张医生：你现在吃多少毫克？一天吃几次？

8.   来访者：一天吃两次，一次1毫克，一天2毫克。

9.   张医生：好，那我们还是先讨论药物的事情。现在早上还是服用1毫克，晚上加到2毫克，也就是一天服用3毫克，能清楚吗？

1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一天3毫克，早上1毫克，晚上2毫克，对吗？

11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对的，早上不变，晚上加1片，这样晚上能睡得多一些。你刚才提到服用药物后症状有所改善，说明使用的药物是正确的，调整一下剂量效果会好些，这是指治疗你的症状。关于你和丈夫辞掉国企的稳定工作，来到私企后发现与想象的不同，无论是被人误导还是欺骗，造成的结果是不能继续在私企工作，回去后也不能回到原来的单位了。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，不可能发生改变了，你这么着急也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。你们的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，还有亲属在帮助你，拥有一定的社会资源，而且也不是那种没有地方吃住的情况。假如你把现在的状态当做你们新的起点，利用现在的机会尽快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。如果你们一直在老家，一直在原来的单位，儿子大学毕业后选择到其他城市工作，你们都没办法跟过去，现在的状态是全家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，能挣多少钱就挣多少钱，身体允许你做什么就做什么，相当于变成孩子的陪读了。如果留在以前的单位，虽然效益不错，但是你们一辈子就都得留在原来那个小地方了。现在是阴差阳错的让你连根拔起，必须得离开的时候，听你讲话有很重的北方口音，北方有句话叫“此处不留爷，自有留爷处”，你听过这句话吗？

1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听过。

13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意思就是你们已经连根拔起了，就干脆把全家当做生命共同体，可以跟着儿子走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。你知道无家可归有什么好处吗？就是到处都可以是家，你可以选择去姐姐家住一段时间，去儿子所在的城市生活，还可以去丈夫工作的城市生活，还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城市，等儿子毕业后留在哪座城市工作，你们就可以在哪重新安家了。儿子上了大学，回你们老家的可能性几乎没有，如果你们留在老家就得一直和儿子分开，现在这样多好啊。所以，看上去当时你们做出了一个比较鲁莽的决定，但既然已经做了，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，那就多想想这件事带来的好处。利用这段时间可以学习一项技能，可以给别人当保姆，也可以去打工，看上去很自由啊。在企业里干了那么多年了，恰好利用这段时间给自己缓冲一下。

1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现在睡眠不行，总是很烦躁、焦虑、恐惧。

15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刚才我说这些听懂了吗？你之所以焦虑就是因为总活在悔恨之中，总想着当年为什么要辞职，那个私营企业为什么骗你，弄得你竹篮打水一场空，几乎把自己连根拔起，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。我刚才和你讨论的是换个角度考虑这件事就不焦虑了，好好照顾孩子和丈夫，让你们的人生重新开始。

1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现在哪儿都不愿意去，只想待在自己家。

17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你姐姐和你是亲生姐妹吗？

1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是的。

19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她小时候和你在同一个地方住吗？

2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是的。

21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那她现在生活在大城市，你觉得她的选择正确吗？还是你想让她也回到你生活的地方？

2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她选择对了，但我做不到，我只想过稳定的生活。

23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但现在没有稳定生活了，你没有像儿子一样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了，之前的稳定生活也被你破坏掉了，在已经没有稳定生活的时候，你还每天想要稳定生活，当然就会焦虑、难过了。

24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是的，我感觉现在就是没有稳定工作，没有自我了，我一无所有了。

25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，你还没有听懂我在告诉你什么，已经没有稳定生活时，还每天讨论这样的问题，让自己生活在痛苦、悔恨中，后悔当年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，当然就焦虑、难过、睡不着觉了。这个决定已经做完了，接下来该怎么想这个问题才能让自己不这么焦虑。刚才我提到的加药是在治疗你失眠、焦虑的症状，但你脑子里的想法也要改变。要像你儿子和姐姐那样想，他们不是都离开老家出去打拼了吗？如果都像你这样只想在老家过稳定生活，中国人岂不永远都是农村人，我们所有人五百年前都是农民，那时候中国没有什么工人和知识分子，大家都想着守着老家、守着地过平静稳定的日子，也就是“守土观念”。现在你已经没有这样的稳定生活了，被你自己“强拆”了，你明白我说的“强拆”是什么意思吗？

26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没有了，什么都没有了，我现在就是一无所有。

27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你总这样想问题才导致现在变得这么焦虑，为什么辞职以前没有这些症状？因为那时候你有家，有稳定工作，现在这个家被你“强拆”了。既然已经“拆”了，就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，而你总是沉浸在后悔中，总想过以前的生活，这恰恰是你变得焦虑的原因，继续这样想问题就是在继续折磨自己。刚才我们讨论的意思是，虽然没有家了，但是你可以去的地方变得多了，像你姐姐当年出来打拼一样，现在不是生活得挺好吗？你姐姐当年一出来就在现在生活的城市有家有房有车吗？

28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没有。

29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这就是你和姐姐生活的结局不同的原因，你的想法是农村人的想法，你姐姐的想法是新时代的人的想法。

30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我以前也是在国营单位的，工作稳定。

31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但现在国营单位的工作没有了，被你辞掉了，回不去了，所以就不能再想了，再想就是在折磨自己。比如你丢了100块钱，是每天都想着丢了100块钱重要，还是赶紧想怎么再去挣200块钱重要？

32.       来访者：就因为这件事引发了一系列的病，使我变得狂躁、焦虑、烦躁，不知道是什么毛病，好像也治不好了。

33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不是治不好，现在是你不想治好，用药之后你已经有所好转。如果你想变好，按照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去想，很快就能变好。假如一个农民总想拥有土地想当农民，当不上就会变得焦虑，但如果一个农民失去土地后想办法去城里当工人了，就不会觉得焦虑了。你的这些症状都和你想回老家，想回到原来的国有单位工作这些相对比较落后的思想带来的，换个想法看这件事就没有问题了。现在我知道你是什么问题了，我可以和你姐姐讲几句吗？

34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张医生，你好！

35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你好，老百姓常说性格决定命运，实际上应该是思维方式决定命运。你俩是亲姐妹，你可以离开老家生活得很好，妹妹离开老家就会非常难受。本来是命运有所不同，但妹妹却把工作辞掉了，打破了自己的稳定机制，显然人生没有后悔药，那要怎么办呢？现在是姐姐在大城市生活，儿子也去了大城市读书，老公也在大城市找到了工作，所有的现状都指向她这辈子没有当工人和农民的命，那就不做农民和工人好了，既然阴差阳错的当不了农民和工人，那就去城里做商人、做保姆，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，这样想问题就不会焦虑了。总去后悔、悔恨怎么失去了土地，怎么失去了稳定工作，就会睡不着觉、焦虑。用药只是治疗她的症状，她的“守土想法”必须得改变，这些想法是长时间形成的，不能一夜之间改变，你们要慢慢劝她，让她改变现在的想法。

36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以前她的确对失去工作有些担心和恐惧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她对那些担心和恐惧已经慢慢放下了，现在又开始担心她的病能不能治好。吃的药也有效果，但可能是她期望太高了，没有她想象中的好，她想吃了药能马上恢复好。

37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她的想法如果不改变，光吃药是没有用的，如果能做到随遇而安，焦虑就会降低。更何况她现在用药还不到两周时间，已经见效了，怎么是治不好了呢？这个病是可治的，但你们需要了解她这个病的根源就是她的想法无法实现，每天后悔当初的决定。如果出来后能像你这样换个想法，焦虑就减少了。

38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她现在担心吃了药会不会变好，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吃药，这些担心让她产生类似于结束生命等冲动的想法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这些想法。

39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她改变现在的想法，坚持服药9到12个月就好了。

40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我们也一直劝她，但我们不够权威，听听你的想法她心里能踏实些。

41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目前的状态是因为她总想恢复到原来的生活，总是生活在悔恨中，只有逐渐改变这些想法才能好转。她在不该下海的时候选择下海，下了海又想上岸，总是这么纠结就会使人焦虑，所以不改变想法，光调药是没有用的。

42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现在就是让她思想上改变，药量上稍作调整，对吗。

43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对的。

44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平时我们也在做她的工作，包括带她多出去运动，有时她自己想不开，觉得自己什么爱好都没有，没什么意思。

45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没意思是因为没有爱好，多培养点爱好生活就有意思了。

46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可能是因为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起来比较困难，或者一个人的思想改变起来比较困难，我们朝着这个方向再继续努力吧。

47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对，这些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，所以改变也需要时间。现在有机会来到城里有多少人还愿意回去做农民和工人？她最大的理想是回去做工人或农民，做不成还非常后悔。人的一生可能会做出很多错误的决定，但不要总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。就像你已经结婚生孩子了，不停的后悔当年应该选择和另一个人结婚；已经辞职了，又后悔当年不应该辞职，人要是这样想问题，永远都不会快乐，不会平静。

48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既然9到12个月能治好，我相信对她来说就是极大的希望，她也会积极配合治疗，努力去改变自己的想法。

49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她不能自动发生变化，你们要帮助她。刚才我和她讲的话在心理学上叫做认知行为疗法，认知决定情绪，她的焦虑情绪源于她的认知有问题。认知调整好了，后面就没有问题了，好吗？

50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好的，由你这样权威人士告诉她这个病可以治好，相信会给她很大的信心。

51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对，治病要有耐心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所以要慢慢来。

52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好的，非常感谢你！

53.       张医生：不客气，再见！

54.       来访者姐姐：再见！

【张医生点评】

本案例来访者的症状明显是焦虑，她的焦虑在我看来主要是适应障碍。因为和丈夫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“下海”做生意，结果所有的事情都和她当初的计划不同。放弃了原本稳定的工作，却没有得到高薪。私企和国企是有很大区别的，我说的国企除了那些有垄断性质的国企。一般国企的工资比较低，但是稳定；私企的风险比较大，但回报比较高。她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，但问题是人生没有后悔药，咨询师需要在认知上对她进行调整。将她没地方住重构为可以四海为家，她懊悔现在不能回老家了，让她意识到姐姐在大城市生活得不错，她也可以。总在姐姐家觉得不方便，还可以去找儿子，和儿子一起生活，这样想问题就不会焦虑、难过了。如果总想着自己怎么把房子卖了，怎么把稳定的工作辞了，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等等，人就会变得焦虑。既然这些事情已经做了，后悔没有用，就得想接下来该怎么办。毕竟她还没到那种没饭吃、没地方住的程度，如果家里的亲戚能帮忙，她也愿意踏踏实实的生活，还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的，再不行还可以在城里给别人做保姆。一定不能总是生活在悔恨中，总是处于纠结状态。

对于这种绝望、想自杀，每天生活在纠结、悔恨中的人，生物疗法是最快的。生物疗法中的药物、运动和音乐疗法，药物是见效最快的。药物中的瑞美隆、百忧解和劳拉西泮，劳拉西泮是见效最快的。我选择劳拉西泮是因为它起效最快，目的是让来访者迅速看到希望。当她发现药物有效时，就会知道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，也就不用每天吓唬自己了。然后再通过亲人的劝说，慢慢调整认知，两方面的治疗加起来就容易见到效果。当她的睡眠从两三个小时增加到五六个小时后，就接近正常状态了。

人的心理素质好和不好有非常大差异，最近北京“最牛违建”的当事人张必清，在高楼上建空中花园别墅，收到15天内必须拆除的通知后，特别配合，因为他害怕被检查，怕查出其他问题。一个人大学都没毕业怎么可能是主任医师呢？没读过医学院怎么会发明疗法并研发药物呢？这些骗子的心理素质都特别好，他们不会睡不着觉，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。而类似来访者的这些人，都是踏踏实实的老实人，而且非常善良，世面见得比较少，甚至听不懂咨询师在讲什么。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？就得寻找治疗同盟，她的姐姐、儿子或丈夫等能听懂她是什么问题的家人，都可以拉进来成为医生或咨询师的治疗同盟，一起改变她的认知，让她的病情逐渐好转。

这个咨询我首先采用了见效最快的生物疗法，然后进行认知行为疗法，最后是拉进一个治疗同盟，也就是生物、心理、社会全方位的干预。只是针对这样的病人，生物和社会方面的帮助要多于心理方面。